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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自创 作者:盛秀丽 发布时间:2023-12-07 文字大小: |

守明家的鞋柜里,放了一双千层底布鞋。鞋是婆家三姐给守明做的。守明当初并不想要这双鞋。嫁给李桂常后,守明觉得这个家处处没有她的位置。也不是没有她的位置,就是守明回来和不回来一个样。婆家人看见守明回来了,该干啥干啥,有你也开锅、没你也做饭那种,一来二去守明心里就不是滋味了。

第一次回婆家,天阴得像要盖住屋顶的兽头。快过年了,桂常想带守明回家增加点喜气。

走进婆家大门,守明吃了一惊,一群人轰轰隆隆朝她走来。天有点黑,看不清人脸,桂常不见了,守明摸着黑往前走。走到西屋门前的时候,正巧有个婆婆端着瓢从西屋出来,看见守明,身子还保持着往前走的架式,只用眼白向守明一射,就继续往前走了。守明有点怯,明明天黑得啥都看不清,为啥婆婆的眼白看那么清(凭感觉守明知道这是自己的婆婆,而且婆婆射过来的那一眼让她一下想到了电影中的地主婆)。

晚上守明和桂常就住在西屋,屋里摆着水缸面缸、白菜萝卜,一盏30瓦的灯泡照在正对屋门铺的一张木板床上。桂常对守明说,本来这屋是咱妹妹住的,咱回来了,妹妹就去堂屋跟奶奶挤着睡去了。堂屋守明看了,说是堂屋,屋身浅得进门光想一头撞到后墙上,一架破织布机巍然屹立在堂屋中央,让人恍如回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。一个瞎眼奶奶躺在织布机一侧的小床上一动不动。这家人的日子咋过的?

守明生平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,灯一拉,四面黑得像鸿蒙之初。桂常一下一下呼吸均匀。守明睡不着,开始回想婆婆向她射来利箭似的一瞥,像从心上剜走一块肉,空落落的。桂常兄弟姐妹七个,三个姐两个妹,大哥分门另过。守明嫁过来之前,桂常的大妹妹已经出嫁,按照守明老家的规矩,小姑子出嫁没过三年嫂子进门,就是来他们家填坑,这是非常忌讳的,可桂常之前压根没提过,这都让守明的心时不时生疼。

婚后第三年,婆婆来守明家住。本来桂常守明小两口在电厂上班,婆婆领着一大家子在老家种地,中间隔着三百多里,也算井水不犯河水。逢年过节,小两口回去看看,即便偶尔有点小不如意,彼此忍忍也就过去了。现在可好,婆婆招呼不打就住下不走了。住就住吧。没过两天,守明发现婆婆有问题,本来看电视正看得投入呢,一听见厨房开始盛饭盛菜,婆婆立马起身回床上躺好,等饭菜摆好了,桂常再跑去床边喊:“妈,吃饭了。”婆婆慢悠悠折起身子,由桂常扶着在桌子边坐下。桂常把筷子递到婆婆手里,婆婆掏出手绢,擦擦眼,擦擦手,眼睛一遍遍逡巡着桌上的饭菜。婆婆不吃肉,不吃鸡蛋,不吃辣椒,不吃味精,不吃醋。守明坐在一边,心里发笑,摆谱?使劲摆。

守明和二姐住一个家属院,听说守明的婆婆来了,二姐提了大包小包来串门。守明从外边回来,二姐悄悄把守明拉进卧室说:“恁婆子说了,她就是你侍候的人。”守明耷拉下脸,俺爹俺娘养我二十多年,我还没在他们面前尽一天孝哩,侍候你?等着吧。

守明怀孕了,桂常赶紧给娘家婆家打电话,娘问守明害孩儿不害,守明说不害。大哥给守明捎来500块钱,叫她多买点好吃的。知道守明不会做小衣裳,三姐买了棉花棉布,做了成套的小被子小棉衣。

离预产期还有10天,婆婆来了,守明扛着大肚子去开门。婆婆看见守明的第一句话是“我也不会做饭,我也不会引孩子。”守明那个气呀,你自己生了7个,活了60多岁,说你不会做饭不会引孩子,你那一群咋长大的?

生孩子,守明在医院折腾两天一夜。桂常骑着一辆自行车,一边在医院照顾守明,一边回家给婆婆做饭,常常跑得满头是汗。孩子生下来,守明奶不够吃,孩子饿得哇哇哭,婆婆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。守明抱着孩子,眼泪一滴一滴滴到孩子的小被子上。

回到家,桂常上8点,早上匆匆忙忙起来做饭,婆婆躺在床上,仍然是桂常吃一碗端一碗。桂常去上班,婆婆把房门关得紧紧的。桂常下班回来,守明哭了,“我饿。”桂常问:“你上一顿饭几点吃的?”守明说:“你几点给我做的?”婆婆跑过来:“我也没吃饭。”

积怨终于在孩子1岁多时彻底爆发,像火山熔岩,炽热的岩浆一路摧毁庄稼、烧坏房屋,连河水都变得沸腾。集团公司筹建一个新电厂,抽调桂常他们去做技术指导,桂常商量都没商量就把他妈接来了。筹建工作抓得紧,桂常临走很多手续都没办,守明下班抱着孩子东跑西颠帮他办手续。回到家,桂常已在家等着她了,“你打俺妈了?”守明把孩子轻轻放到地上,“离婚吧。”

一个男人要混账到何种地步,才会偏听偏信他妈的一面之词?哪怕这个女人给他生了孩子,给他风里雨里撑起一个家,在他眼里仍旧是一个外人。守明不哭了,眼又干又涩。她想抬头看一眼屋外的天空,两腿一软,天黑了。

婚离了两年,桂常要守明跟他一起回老家去,瞎眼奶奶去世了。守明不回去。桂常抱起孩子就走。送了殡,全家坐在一块算账。说是办奶奶的丧事,可所有的花销都得桂常他们兄弟俩出,公公婆婆一分钱没有。桂常的哥哥桂平把桂常叫出去,说了个数就径直回家了。二姑姐三姑姐坐在小凳子上,一宗一宗算酒多少钱,肉多少钱,挖墓坑抬棺材多少钱,最后说,不对,桂平这账算多了,你明儿再问问恁哥。守明说,算了,多少钱都花了,哪差这三两千。

晚上睡觉的时候守明想烧点水烫烫脚,连着忙了几天,脚都跑肿了磨烂了。看他们一家人都穿着伏脚的千层底鞋,守明又一次感到自己是外人。“我这鞋是真该扔了”,守明在心里叹气,“这鞋还是结婚前桂常给我买的。”

看守明一点一点把袜子和脚撕开,“给你做双鞋吧。”三姑姐说。

    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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